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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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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浪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徹底起晚了,窗外天光大亮,顯然已經接近中午。

聞浪在醒過來之後依舊坐在床上發呆,他做了一個美麗,又讓人非常疲憊的,浸染在一片昏黃色夕陽中的夢。

那是他和蔣馭野的過去,他們高一剛剛相識那會兒,是他們之間最平和,最簡單的一段日子。明明那麽短暫,可回憶起來,卻又那麽綿長。讓現在的聞浪想起來,都覺得是一個夢境。

蔣馭野沒如他所料地對競賽課勸退。至少高一上那一個學期,蔣馭野每周雖然只在學校待三天,有時候還因為各種理由根本不出現在學校,競賽課,他都會來。

他們在那些競賽課和晚自習開始前的時光裏逐漸熟稔起來,蔣馭野同時好像在準備什麽國外的競賽,有時候也會拿著一些用英文寫的題目來問他。他英文那個時候就不好,看著英文題目就頭疼,蔣馭野第一次拿題給他的時候,他對著題目呆滯了一小會兒,還是沒忍住扶額。目擊此景的蔣馭野驚訝片刻然後笑的要死,直接笑倒到在座位上,還惹來不少人看他。

然後蔣馭野笑夠了,在聞浪差不多快變黑的臉色裏,揉了揉笑出眼淚的眼角,開玩笑似地問他,要不要自己給他補習英文啊。

蔣馭野的英文是真的很好,完全在母語的水平,是從小練出來的。

但他明顯沒有聞浪適合當老師,他倆試過在一起學過英語,還特地找了個周末又去了那個租書店。蔣馭野看不上學校的教材,他倆自學一開始,蔣馭野就非要給聞浪念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

也許是因為難得在學校以外的地方見到蔣馭野,又也許是天氣逐漸變涼,暖氣片散發的熱量讓人昏昏欲睡,聞浪在蔣馭野好聽得出奇的念誦聲中,直接睡了過去。

他那時睡過了整整一個下午,朦朧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倒在租書店裏屋的床上上。身上還蓋了被子。

聞浪當時是有點不好意思的,明明是蔣馭野幫他補習英文,結果自己還先睡過去了。可他只是略一動了動,就感覺到了身後另一個人的重量和體溫。

蔣馭野和他蓋著同一條被子,在他身後睡熟了。

當時已經快到傍晚,天色都暧昧成暖黃色,在遮光性不好的窗簾背後透出一點點的光。聞浪在昏暗的室內看著蔣馭野睡著後的樣子,睫毛溫順地垂下,眉間舒展,呼吸聲緩慢而悠長。

聞浪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什麽了,他和蔣馭野之間的發展已經偏離他的預料。蔣馭野不是一個心血來潮的紈絝,自己也沒有那麽堅定不移地想推開他。

聞浪後來想,也許是在那個他孤身一人的16歲裏,實在是太需要一個朋友了。他從初二開始住校,往往一整個學期都見不到一次肖浮蕊。轉學之後身邊也沒有認識的人,甚至還要防備那些同學。高中環境好很多,但是沒有誰會像蔣馭野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來到他身邊。

他也許可以拒絕一個只是想在他身上取樂的公子哥,或者放棄一個只是找他請教題目的同學。但是他推不開一個,可以在他身邊安心睡過去的人。

他根本舍不得。

時過境遷,往事被漫長的歲月柔和了全部的棱角,只留下最好,最讓人留念的那部分。

聞浪有時都想,人為什麽不可以只活在幾個片段裏呢,那些片段雖然短暫,但是比起那些長得乏味又充滿焦慮和沖突的日常,顯得那麽值得留戀。具備一種,讓人麻痹痛苦的力量。

那是他的止痛劑,是他的安眠藥,是他的夢想鄉。

讓他在和蔣馭野已經漸行漸遠的今天,還能無憂無慮地,做一場有他在的美夢。

但是天亮了,他醒了,他還有很多事要做,而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立刻收拾自己留在蔣馭野家裏的東西,在許書文到來之前離開。

蔣馭野已經向前走,只有他還在踟躕不前。

聞浪起了床,開始收拾東西。他在蔣馭野家裏其實沒什麽個人物品,也就一些洗漱用品,幾件換洗衣服,最多還有一兩本書。

這些仿佛是多年前,那個英語補習失敗周末的後遺癥。那一天醒來後的他,第一次主動和蔣馭野牽扯進更多的瑣碎裏,像是真正的朋友那樣,一起聊漫畫,小說,說學校和老師的壞話,坐在裏屋的沙發上看電影,看到天光微露,晨曦乍破。

這其實沒有什麽,青春期的孩子,偶爾和朋友一起看個電影看個通宵,實在是不值一提。真正應該警惕的,是那之後,蔣馭野看著面前的電視屏幕,困得眼皮都耷拉下來,仿佛半夢半醒地夢囈,說下次周末再出來的話,帶上牙刷吧。

那是他們之間距離感失衡的開始,導致很多年過後,聞浪看到蔣馭野公寓洗漱臺上,自己的洗漱用具時,還會楞神。

在匆忙洗漱之後,聞浪把自己的那把牙刷丟進了垃圾桶裏,再把漱口杯收起來,放到打包的紙箱裏面。

聞浪就這樣迅速而精確地,把自己在蔣馭野身邊的痕跡,慢慢收攏到一個不大的紙箱裏。仿佛把他人生裏一段脫軌的軌道,拉回它原來的地方。

把鑰匙放在茶幾上的時候,他甚至有點苦中作樂地想,比起當年只帶著一本競賽書就走進了蔣馭野生活,至少在他離開的時候,已經在對方身邊,擁有過很東西。

聞浪覺得他應該知足,他至少還有這麽多回憶在這裏。而且他知道自己會一直記得,它們在過往將近十年的時光裏未曾褪色,那今後也會是這樣。

只是他確實起的太晚了,聞浪聽到門口有動靜,還以為是蔣馭野回來了,站在次臥的門口一看,來的卻是許書文。

這才算得上是他們第一次見面,聞浪站在那裏,十分啞然和懊惱,楞了半天只能先跟對方解釋自己沒來得及離開是因為昨天晚上加班今天起晚了。

許書文是知道他有時會住在蔣馭野這裏的,蔣馭野之前已經把這事告訴過他了。聞言馬上擺手寬慰他說沒關系,還好脾氣地說如果不是他們突然要同居,也不必聞浪在休息日還要搬家。

聞浪這是第一次和許書文說話,在此之前他對許書文的種種了解都只是一些片面的描述和想象。可現在在這樣尷尬的情況見到他,不得不說,許書文的涵養和脾氣,比那個晚上在鮮花和燈光簇擁下的他還讓人心折。

這應該確實是一個,很好的人。

短暫的會面無法對眼前的人有更多的了解。可經過那一晚蔣馭野的話,許書文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也已經不太重要了。

只要他是蔣馭野愛的人就夠了。

於是聞浪笑了,他笑著告訴許書文,沒關系,也就這一次了。

許書文也許聽不懂,但這的確是一句美好的祝願,聞浪始終希望,蔣馭野可以真的找到他想要的永恒的愛情,他遠沒有表面上的那麽愛玩和輕浮。就像蔣馭野在他們高一那些枯燥又乏味的數學競賽課裏,始終沒有打過退堂鼓一樣。他一旦對什麽事情開始認真,就會說到做到。

這樣的蔣馭野,如果因為停留在許書文身邊而獲得幸福,那對於自己來說,不失為一個可以放下的結局。

聞浪想得很清楚,只是他離開的時候,又出了點意外。

電梯間的電梯一直上不來,不管他怎麽反覆按按鈕,兩個電梯都死死停在1樓,動也不動。

蔣馭野家裏住12樓,走樓梯無疑非常要命。

聞浪在原地等了10分鐘,沒怎麽猶豫,抱著自己的箱子走樓梯下去了。

他連續走了12層樓,雖然是下樓但還是有點腿軟。到一樓的時候,他站在樓梯口休息,看到電梯那邊圍著幾個公寓的保安和幾個業主。

“神經病一剛。”有個阿姨在那邊和保安說話,“個麽戇B樣子,在這裏一直按開門的嘍,以為別人不搭電梯啊。”

聞浪對上海話只聽得懂一點點,聞言只知道剛才電梯上不來背後確有隱情,但這事跟他沒有關系,他還有幾步路,就能離開這間蔣馭野的這間公寓。

也應該,不會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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